随着大考临近。
不仅学生氛围愈发紧张起来，就连班主任胡老师的压力，也在与日俱增。
试想一下。
平均每个人多写一份随堂测验，五十多个人头的大班级里，一天下来，老师究竟要批改多少份试题？
尤其是班主任。
不仅要关注自己手里那门学科的分数，甚至班级里学生总分的进退与否，也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之类。
成绩好的，予以表扬。成绩退步的，究其原因，给与鼓励或是施行对策，都是常事。
好在初三的档口，学生之间那股朦朦胧胧的爱恋情愫并没有完全开花结果，相比较管纪律学业的同时还得一手抓早恋的高中班主任，自己这个初中老班当的倒也算轻松了一些些。
只是即便这一份还算上轻松的职务，也让这个年仅四十出头的小阿姨忙的焦头烂额了。
整个上午甚至连打水的机会都没给，匆匆忙批改完昨天剩下的试题。中午趁着午休那二十分钟里，本想着好不容易得了空。却还得将班级里两个新感念作文的稿子审阅一遍。
班级第一是个女孩子，长得挺可爱的，一张圆脸大眼，乖兮兮的模样。倒是八班中不可多得的掌声明珠。
这丫头交稿时间颇早，三天前，胡老师就给她初审了一遍，大抵没发现什么问题，算是完美过关了。今天只是拿出来再审核一遍，以防万一的而已。
至于胡小昭的那一份，便是今天的主题了。
其实有一说一，即便经历了这么多，胡老师心底也没对她抱有太大的期望。
毕竟半个月前小昭她还只是个年纪吊车尾而已，以她的底蕴积攒所写出来的作品，真的能挑起大梁么？
怕是不能够吧。
文学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东西，很多文笔与短句，必须耳闻目染多年，才能写成那股沧桑。
带着这份狐疑，胡老师拆开了信封，那里面是一份被折叠很整齐信纸，正安然无恙的躺在正中口。
她刚想抽出，恰在这时，屋子外，一个年级与胡老师相仿的女教师走了进来。鼻梁上挂着一幅黑色眼镜，手里端着的保温杯正滋滋冒着热气，很显然是刚从食堂吃饱回来了。
“胡老师，还在忙着呐？”
办公室里没什么人，那老师左右望了望，就走到胡老师的办公桌旁，打趣了一两句。
“哟，这是什么？神神秘秘的，还用个信封包着，莫非是你小男友的情书啊。”
那位小阿姨自然也看到了胡老师手里信封，不由好奇出声。
“去去去，什么小男友啊，我都一把年纪了，这话说的不害臊？”胡老师白了她一眼，自己确实年过四十了都没找对象，一向是办公室里的免不了的打趣话题。
嗯，其实老师也是人，也有八卦的时候。甚至作为过来人，那双眼睛雪亮的跟个什么似的，通常私下里给自家班级里的学生搞配对啊，或是八卦谁谁谁又喜欢了谁谁谁，都是很常见的事情。就更别提老师自身的小八卦了。
胡老师叹了口气，却还是解释道：“张老师，这是我们学生的投稿，新概念作文杯的。”
“原来是征文投稿，不过，你们学生写的？那我得瞅两眼了。”
张老师有些好奇那一直被学校高层所鄙夷不屑的八班孩子，他们的写作水平究竟是个什么样？是狗屁不通呢还是不堪入目？或者说，只是普普通通的平淡无奇而已？
想着，张老师不由分说的抢过胡阿姨手里的信纸。
“哎，你别弄坏了。”原本胡阿姨是打算拦下的，这玩意虽然不是什么机密，可不是一个班的，给别人看了去总归不太好。
毕竟人家带的是好班，万一一对比，被笑话了可怎么办？
可转念一想，这位张老师执教的刚好是语文，专业素养上定然要比自己略胜一筹，更何况还是出任的那优等班级初三三班，小昭要是能被她挑一挑刺，怕不也是一种福气？
“那你可得好好帮我学生指点指点了。”
说着，胡老师就略带骐骥的点了点头，在一旁默默等候了起来。
————
这类学生作文一般都是批改很快的。
像是月考试卷里的作文大题，一般老师为了加快速度出成绩，都会要求在五分钟之内得出得分。甚至有些大差不差的作文内容，通常只是瞄两眼，就已经在心里有个数了。
即便是这种大型征文比赛，复选而已，门槛不高。通常也只是花个十分钟草草一看就完事了，根本要不了多少时候。
结果出乎意料的是。
那位三班张老师，自打拿起信纸之后，却是过去了足足十多分钟，都没有放下的意思。
整个人就好像凝固了似的，也不说话，就拿着投稿死死在那盯，仿佛看到了天书似的。
“喂，我说你傻了啊。”
胡老师有些无可奈何，伸出手在张老师面前晃了晃，旋即又对那夸张表情搞得有些置气。
“不好意思咯，我们家学生就是这个样。文笔不行，底子也挺浅薄的，你要是想笑呢那就笑出来好了，不用憋在心里。”
感情她还以为是小昭写的太烂的缘故。
结果听得这句话，那张老师才堪堪回过神来，深吸一口凉气。
“我说胡老师，你这就埋汰人了吧？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你刚才说你这个学生，文笔不行，底子浅薄？”
“对啊，这有什么问题吗？”胡老师眨了眨眼，还有点奇怪。她胡小昭半个月前还是年纪倒数，这一句底子浅薄，自己难道还说岔了不成？
张老师就一阵无语。
摇了摇头，将那份信纸放到了案板上。
“你来看。”
她说着，那清秀而娟丽的字体，就这样在胡老师面前呈现了出来。
笔锋工工整整却又气势非凡，一勾一画间尽显宗师气派，要是找个不认识的人去看，还以为是外面那些书法大家临摹下来的字体。
至于文章段落更是干净利落，该分的行从不笼统拖沓，让人一眼望过去，即使不看写作内容，第一印象便是一句，好文。
张老师将自己的大拇指按在信纸上，一本正经的望着。
“这篇文章，不是我吹，如果让我当评委的话，最起码，也能得个满分。”
“什么意思。”胡老师怔了怔，有些回不过神来。
“我是说，这篇文章立意通透，文笔洒脱，最起码都能拿个满分。更别提其中还应用了部分名人典籍，就算真的给她一笔额外加分，也是完全受之无愧的。”
作文一类的题目的确是有加分项的，只是达到要求相当严格，不说中考，就是普通测验中也很少有人能做到加分。更别提这种大型比赛了。
胡老师怔了怔，半天没回过神来。
过了良久，才怃然一排脑袋：“真有那么厉害？”
其实刚才闲聊的时候，胡老师也偷瞥了几眼文章，只是自己目光浅薄，除了觉得这篇散文写的意境很优美以外，倒是没看出来别的什么优点了。
他们那群优等生不应该特别拿手这种文章么？怎么今天这张老师就跟看见宝贝似的？
“你以为这是一般的散文？”兴许是看出了胡老师眼神里的不以为然，张老师摇了摇头，径自解释道。
“普通的散文很难做到形散而已不散，即便是我们三班的孩子，在写作文时大抵都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。追求辞藻华丽的同时却经常会忽略文章立意的表达。”
她顿了顿，继续说道，“可这篇投稿不一样，词句优雅，却又紧扣主题。每一句都仿佛是为了立意量身定做似的，看似散漫无比，实则围绕着大体展开，这份功力，这份修为，我可以负责任的说，即便是他们一班……不对，即便是我们学校最为博学的任课老师，都不一定能写的出来。”
听得这一大串，胡老师不由的张大了嘴，回味不过来。
这些话都是在夸胡小昭的？
那个年纪吊车尾？
那个自打入学以来，就一直调皮捣蛋的小屁孩？
她想了想，似乎意识到了某种可能，缓缓出声：“那有没有可能，是这次征文考题提前泄露的缘故？”
没想到这个问题却让张老师一阵嗤笑。
她不禁反问道：“胡老师，作文这种题目，泄露不泄露是否有很严重的区别呢？这份主题如果交给您来做，给你提前一个月的时间查资料，您能否完成我心目中的期望，做到与这篇散文比肩的程度上？”
一席话把胡老师问的哑然无语。
张老师也是不说话了，怔了怔，却忽然翻到了某样字条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小阿姨也好奇凑了过去，结果就看到那张字条上，写这一串娟秀的字迹。
大抵意思就是谦虚的客套，说是这篇稿子还不成熟，摘抄了不少文学大家的经典词句，如果重复率太高的话，可以提前通知自己，以做修改。
“果然是抄的啊。”
胡老师将纸条上的信息念了出来，默默哑然。
心下，倒也没太出乎意料。
毕竟在胡老师心底，一般学生本就不可能写出如此完美的作品。更何况这位半个月前，还是年纪倒数几名的……差生了。
“抄的么？”张老师反而抱起了胳膊，在一边沉思起来。
真是抄的么？
文中确实应用了部分古人词句，可也只有一两句而已，重复率并不算高。
倒是字里行间那股新颖的文笔，别具一格的小韵味，自己根本没从别的文学作品上看见过。
这难道也是抄的？
可是，怎么看都不像吧？
班级里也会有调皮捣蛋的男生，趁着自习课档口去偷看那些地摊文学书籍，所以张老师对于新兴文学的认知，并不算落后老土。
只是即便是那些深受学生推捧的作品，也根本没有哪一位作者，像这名学生一样写出如此新颖的味道啊。那么问题来了，这丫头，究竟抄的哪一位文学大家？
张老师顿时疑惑了。
心中有了疑惑，自然想要解开。
下意识的，这位小阿姨就想亲眼见一见这位深处八班泥泞的鬼才同学。
“你这学生，叫什么名字来着？过两天方便么，有没有空喊她出来跟我见一面？”
嗯，学校里不方便说这类私事，容易耽误学习不说，正好又卡在征文截稿的时间点，还会被人嚼舌根。
“不太行吧？马上就就要中考了，这前面还有运动会卡着，时间紧凑，根本没机会单独**啊。”下意识的，胡老师就有些为难。
“看这样子，应该只有等这丫头上了高中，才有机会碰面是吧？”张老师叹了口气，却还是不死心：“对了，这学生有没有跟你透露过志愿，究竟打算报考哪一所重点高中？”
重点高中么？
这是一种惯性思维。
但凡作文写的好的，文化底蕴深厚，自然而然成绩也不会很差。更别提这种超然于物外的作品了。
只是即便是小昭上次月考那份进步明显的成绩单，恐怕，也只能堪堪在普通高中里，排个中等偏上的名次吧？
想要考取重点，还是太过痴人说梦了一些。
想着，胡老师脸上挂起了苦笑，又不好意思戳穿。
只得搪塞道。
“还没说呢，以后再问问她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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